松樹冒煙。

《黄昏》

-Gramon




  戴蒙有黄昏情结,而此点他不曾透露于任何人,包括格雷厄姆。他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浪漫主义或多愁善感,唯美情怀似乎不太契合他。但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驻足于窗前、门边、十字路口,不要命地瞪大眼睛望着夕阳,渴望把每寸颜色都烙印于心。夜晚时,他会再次回想当天美景。万籁俱寂之下,他的脑海中那团红色是多么令人心醉。它倔强地突然出现,忽地又认命似沉沦下去,与地平线接吻。就此,白日与夜晚拥抱,所有事情都不经意变换,而他甚至没有发觉。他也只是偏执地陪红圆沉去另个世界,任思绪飘飞。




  这听上去像是格雷厄姆会做的。




  格雷厄姆很擅长发呆。通过同他相处这么多年下来,戴蒙必须承认对方比自己更会发呆。可格雷厄姆的发呆不同于普通人傻傻痴望,戴蒙得说格雷厄姆一直都在想,并且想得很多。有时候甚至他都猜不出来内容。但他神色也并不凝重,单像灵魂被天使牵引走,独留纯真之感于体内。




  他有时不敢去惊醒他,怕他会被自己吓到。他不想瞧他总沉浸在自己小天地里,他担心他会抑郁。虽然此思想实属奇怪,但是戴蒙的确时常会想到这一点,然后开始顾虑重重,最后却往往抛之脑后。格雷厄姆能出什么事?就算他再怎么脆弱,再怎么戏剧化,戴蒙也曾在黑发男孩身上看到了坚强与勇气。可他仍会被担忧萦绕心头——男孩有时候破碎得太快,而他没能力及时护住碎片。就算粘合好了,指不定哪天重又碎裂,而他也终无能为力。




  他想保护他,这确实没错,而且是想一直保护他。可他时常感觉束手无策,就像想尽办法救对方上岸,对方也无法从泥潭里爬出来,反倒更往下沉。更不可能让他逼男孩爬上来。于是他只能暂时假装撒手不管,听凭问题原地打转,直到最后两人将其掩埋。




  戴蒙花了太多心思和时间在格雷厄姆身上。也许出于习惯,尽管有些时候格雷厄姆不会接受他好意,甚至突地开始回避他,他也没有退缩。他依旧像过去一样,仍然对格雷厄姆唠唠叨叨,仍然笑着搂对方肩膀,仍然在对方醉得天翻地覆时选择照料他。你说说,戴蒙·阿尔本怎会如此好心?金发混蛋可惹毛过不少人。或者解释为:戴蒙照顾格雷厄姆属于习惯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是离不开对方。他害怕格雷厄姆失去了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。虽然身边已经有阿历克斯和戴夫,他还有些艺术家朋友,戴蒙还是会害怕。这些想法要是让格雷厄姆知道,肯定又说他是自大狂。可这些不是真的,其实他是害怕自己失去格雷厄姆将变成什么样子。你看,往往不是格雷厄姆需要他,而是他需要格雷厄姆。




  他需要看到男孩镜框下眼神躲闪,他需要握住男孩苍白肌肤包裹的手,他需要男孩让自己安心。他时常感到莫名焦灼,仿佛进度太过缓慢,而他想去往之地实在太过遥远盛大,他奋力冲却看不见究竟还有多远。他采访时自信从容模样也只不过隐藏内心真实情绪翻涌。格雷厄姆往往能使他感到平静。不管灯光下他疯狂成何种样子,他手心里悄然渗出的汗珠也无法展览。这时刻他往往会将手搭在格雷厄姆肩上,体温从指腹点点沁入他身体,他片刻就镇定了下来。这也是他习惯。




  他们并肩经历风浪,品尝名誉初来的滋味,共同由少时挚友走向乐队伙伴,与对方说过那么多秘密,为什么他偏不敢告诉格雷厄姆自己有黄昏情结呢?戴蒙·阿尔本看起来不像胆小的人啊。可能终究还是怕自己会被嫌弃,会被抛下。思索至此他猛然意识到,也许他需要男孩的程度比他能够想象的还要深。至少目前来说的确如此。




  光线逐渐消散,也将他思绪带回。他越过枕边人望去窗户外,紫色穿梭天空。气流逃窜,眼前黑发男孩的呼吸声充满耳道,轻飘飘得同羽毛无差。夕阳被揉碎浮落于男孩肩头,橙红让睡着的他看起来很安稳。男孩总对自身容貌极不自信,戴蒙夸了上万遍也同样回归原点。现在的他就很漂亮,像此刻窗外之景,不似弥漫颓靡之气的黄昏,而为静默迎接夜晚到来。意想不到的是,前秒钟的戴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将意识脱口而出。




  “你像黄昏一样好看。”




  男孩俨然还未从梦境挣脱,昨夜宿醉仍持续影响他。男孩紧皱眉眼却无张开之意,被打扰睡觉显然使他不太高兴。格雷厄姆迷糊嘟囔了句又沉沉睡去,戴蒙凑那么近也抓不住尾音。天色被稀释,红环向后退。戴蒙目送它离场,同时将格雷厄姆搂紧了些。男孩寻觅至对方颈窝后再次陷入梦网。戴蒙瞬间感觉他心里深不见底的洞被填好了。格雷厄姆是黄昏中落下的太阳,却恰巧适合填补他内心空缺。




  戴蒙这般想着,好像刚才盘旋脑海的所有顾虑也就无了所谓。他便像孩子般睡去,去梦里追逐黄昏,和黑发男孩一起停驻于窗前、门边、十字路口,拼命将所有黄昏刻印珍藏。




  




  




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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